2011-01-22

陈庆炎博士: 接受不设限访谈 李资政详述世界观及核心想法

李资政住家室内照片难得曝光。李资政和人民行动党的创党元老曾经多次在这间地下室开会,讨论成立行动党的计划。



介绍内阁资政李光耀治国思路的新书Lee Kuan Yew:Hard Truths to keep Singapore going(《李光耀:新加坡赖以生存的硬道理》),距离新加坡报业控股出版《李光耀回忆录》下册已经十年,这十年来世界已经出现巨大变化,李资政必定是 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在2008年8月底拨电给《海峡时报》总编辑韩福光,对他说自己在动笔写一本新书,已完成了几个章节,想听听他的建议。

报业控股主席陈庆炎博士昨天在新书推介式上提到韩福光在阅读这些草稿后,和他的同事一起向李资政建议以更为有趣的方式来撰写,编务小组还建议同李资政来个不设限的访谈,让他表达治政信念与想法。他不但同意这么做,还催促编务小组赶快启动访谈。

编务小组从2008年12月到2009年10月,前后在总统府对李资政进行了16次访谈,每次超过两小时,访谈的气氛每一次都不一样。

陈庆炎说李资政有时很有耐性,有时回想起早年的政治斗争历程,他会重新燃起战斗力,言谈也变得激动起来。

这本书是以问答方式,原汁原味地呈现李资政的访谈,其言论既直接又坦率。他花很多时间解释他的世界观和自己的核心想法。

“李资政思想中主要而不变的部分,就是如何使新加坡成功,并继续取得成功。就如他自己所说的,新加坡是他这一辈子所经营的事业。”

陈博士指出,李资政对新加坡的热爱及希望这个国家不断取得成功,是推动他完成这本书的主要动力。

“他希望把自己的思想和观点传承给较年轻一代。他最大的恐惧就是领导层和人民有朝一日忘记了新加坡所处的特别环境,忘了它在动荡的区域环境中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使新加坡成为和平安全的家园。他也担心政府和人民一厢情愿地以为新加坡今天的成功,必能延续到明天。”

他说:“因为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新加坡必然会走下坡。而李资政也认为一旦新加坡开始走下坡,就是完蛋的开始。”

因此,李资政强调须使新加坡不断前进,让年轻一代了解国家的脆弱性,并且需要一个特别、强大及有才能的政治领导层,像现在的人民行动党,来领导这个国家。

至于替代的选择,李资政不认为以新加坡这么小的人才库能产生两支富才干的领导团队。因此,较好的做法就是把最好的资源集中在一支团队,目前这就是行动党的团队。

不过,陈博士指出,李资政并非指新加坡应该由行动党来永久执政,而是强调维持良好与强大的政府对新加坡是好的。他对世界的看法包括行动党有朝一日可能失去执政权。实际上,他也接受这样的情况,因为新加坡选民有一天或许会因厌倦了行动党的执政,而要选出一个替代的政府。

他表示这本书也献给在去年10月逝世的李夫人。她生前协助润饰李资政的文章,并非常关心李资政所出版的书籍。

“如果没有李夫人默默的支持,李资政和他所建立的新加坡将很不同。我们谨把本书献给她。”

李资政:我走后 就把欧思礼路住家拆了

李光耀资政说他住了一辈子的欧思礼路38号住家,在他死后可以拆除。

他在书中说:“我已对内阁说在我死后,就把它拆了。”

他说,由于他的住家邻近的屋子都不可以建高,拆了他的屋子之后可以改变规划,让屋子可以建高,那土地价值就会提高。

李资政还指出,这栋屋子已经老旧了,虽然柱子还稳,但墙壁已有裂痕。要保留及维修将花费不菲。

欧思礼路的住家是李资政在上世纪50年代曾同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讨论创立人民行动党和政治课题的地方。行动党后来在1954年11月成立。

这栋房子是在100多年前由一名犹太商人建造的。李资政一家是在1940年代搬进去,一直住到现在。他的三名子女,即李显龙总理、李玮玲医生和李显扬都在那里长大。

李资政说,这栋房子很宽敞,有五间卧室。另外后院还有三间房,之前是辟作工人房。

“希望借助本书联系国人”

为了这本书,李资政特地拨出不少时间在总统府接受《海峡时报》七名记者的深入采访,讨论的课题包括近年最热门的课题如外来人才、包容性增长、宗教意识抬头和气候变化等。他希望借助本书与新加坡人,特别是年轻国人联系。

为使新书如期出版,有些天李资政甚至是抱病赴约受访,而不随便改期。比如有一次他是在摔倒后受访,记者见到他边受访、边用热敷袋敷腿。另一次他虽喉咙痛,也照样受访,边讲话边往嘴里喷药。

参与采访的记者忆述李资政特别鼓励记者要敢敢发问,还特别声明什么都可以问。他对记者说:“不要怕,尖锐的问题也可以问。”

李资政有时为了加强他的论点,会把问题扯到记者身上去。一次,他逐个问在场的记者:“你住哪里?”“你结婚了吗?”。他还问《海峡时报》总编辑韩福光,如果他的女儿突然告诉他要嫁给黑人,他有什么感受?

李资政答问摘录

“我们没有乐见新加坡繁荣的邻居”

问:有评论员说你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新加坡,包括“经常活在灾难的恐惧中”。为何你这么担心一切都会垮掉?

答:我担心的是新加坡人会以为新加坡是个正常的国家,认为我们可以和丹麦、新西兰甚至是列支敦士登(Liechtenstein)或卢森堡相提并论。但我们是处在一个动荡的区域,假如我们没有比邻国更优秀的政府和人民来保护我们自己,新加坡就会灭亡。

这不只是我这一代人的想法,而是担任过国防、外交等重要部门职位的人的看法。不管是外科医生黄永宏、林双吉、眼科医生维文,他们现在都了解我们的处境。如果我们忽视自己所处的环境,我们就会完蛋。

我们没有乐见新加坡繁荣的邻居。当我们茁壮成长时,他们多年来都认为我们靠的是他们的资源。一直到他们意识到我们靠的是吸引外来人才的政策时,才开始跟着做。

我们是本区域的富有者,因为我们生存了很久。而我相信在现有的国际环境下,只要有一套强稳的制度能让每个人充分发挥潜能,我们就可以轻易地生存多50年到100年。

问:我们真的如此脆弱吗?一定有人会批评你把情况说得那么可怕,把很多东西排除在外,例如政治竞争。

答:我们不是在回避竞争,而是要避免让笨蛋进入国会和政府。任何有素质有才干的人,我们都欢迎,但不是笨蛋。我们不要徐顺全或惹耶勒 南,他们无法把这个国家发展起来。但如果有认真的人要成立与现政府一样好的替代政府,我会说“好”。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好的替代选择,但请看看他们所派出 的候选人。

现在难道我们不脆弱吗?如果我们不脆弱,为什么要把国内生产总值的5%至6%用在国防上?难道我们疯了吗?我们是个节俭的政府,你们都很清楚。

我们花了36亿5000万元在下水道里挖地道,只为生产新生水,让我们独立自主。

我们不脆弱吗?他们只要围剿,我们就死定了。海道全被切断,商业活动就全部停顿。我们是怎么回应的?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加上本身的国防及同美国签订的战略框架协定。

他们停止供应沙,为什么呢?就为了约束我们。马来西亚前首相马哈迪曾说:“他们现在这么小,就已够麻烦了,你让他们长得更大,就有更多麻烦。”

我们有友善的邻居吗?成熟点吧。

如果不重要,我们为何要把一个强势的人摆在国防部长的位置上?国防部长是内阁里总理之下最强、最有能力的部长。我们总是让强势的人担任 这个职位。我们有显示自己的脆弱性吗?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成年人的世界里。为何我们会享有和平?因为如果你攻击我们,我们会反击,而你的损失或许比我们的还 大。

问:你说新加坡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

答:假设我的智力水平与你们(记者)相近,但我已活过85岁,我经历了这么多的起起落落,而我从32岁起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让这个地方成功。

起初,我相信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马来亚,因为如果不那么做,我们将无法生存。我们的食水、原料、入口和大部分进口的商品都来自马来亚,这是当年的情况。但我们无法加入马来亚,因为东姑(马来西亚第一任首相)不想要华人。

我们想办法绕过去,最后加入了马来西亚。随后我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从一个共产主义的新加坡到一个马来人至上的马来西亚。马来西亚有改变吗?它变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在(1965年)8月9日新马分家时会落泪?因为我辜负了成千上万支持我们的人。我知道他们将动弹不得,重新沦为少数,群龙无首。我们当时是他们的领导者。所以当你告诉我我们不脆弱,我会说“哦,天啊!”

你和新加坡武装部队的司令官谈谈,为什么他们这么做——两年的国民服役,4%至6%的国内生产总值(用于国防),和一个节俭的政府在不断积累储备金。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幻想,还是因为这是唯一能使我们生存与繁荣的方法呢?

为何我们得花这么多精力去解决水供问题,结果成了水资源方面的专家?马哈迪知道我们需要柔佛州的水,所以在2011年(第一份水供)协定快要到期之前,我们知道自己到时一定缺水,然后我们找到了新生水。他以为我们是在虚张声势。你说我们不脆弱吗?

我们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忧虑。这是真实存在的问题。我们到今天还在,是因为我们能独立生存。如果我们做不到那就惨了。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案,那又怎样?谁去拯救科威特?是美国。为什么?因为有石油。为什么?因为下一个就是沙特阿拉伯。

谁会因为水而来搭救我们?美国?不会的。我们自己救自己。除非媒体成熟起来,特别是年轻记者,不然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会活在梦幻中,以为这个世界很安全,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我必须使新加坡取得成功,这样我们才会繁荣,才有强大的国防力量,也可以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如果你相信我们像挪威或瑞典或丹麦那样,那我们是无法生存的。

新加坡有如一栋80层大楼建在软泥地上。我们已学习如何加固,让大楼再加盖20层,或许能超过一百层。除非你了解并确保地基是很稳的。关键在于跨种族和跨宗教的和谐。失去这个,彼此互相争吵,我们会完蛋。

(编辑:梁嘉芪 联合早报)
蔡添成 (2011-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