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顺全日前接受本报专访时谈到当年民主党与詹时中的决裂,声称当詹时中提出要辞去秘书长职位后,他曾尝试挽留,但对方去意已决,不为所动。詹时中的妻子罗文丽(左)看了报道后,认为徐顺全只说了“一半的真相”,因此主动联络本报,表示想说出她所知道的故事的另一半……
17年前的一个下午,詹时中当时还在念中学的独生女詹慧丽正在乘德士回家,收音机突然传出当天最轰动的新闻。她听了大吃一惊,差点晕了过去。发生这么大件事,德士司机也忍不住激动地发表议论。
詹慧丽静静不答话,也不敢告诉他新闻主角就是她的父亲。
那是1993年8月20日的事。新加坡民主党代秘书长徐顺全博士当天写信通知国会议长,前秘书长詹时中已经被逐出党,请他“进一步采取必要行动”。根据宪法,议员一旦失去参选时所属的政党的党籍,便自动失去国会议席。这也意味着詹时中捍卫了九年的波东巴西区议席,将因这封信而不保。
詹时中目前是新加坡人民党秘书长。他的妻子罗文丽(61岁)日前接受本报记者专访,追忆当年民主党党争的来龙去脉时说:“人民行动党千辛万苦要把我的丈夫击败,几次大选都不成功。可是民主党大笔一挥,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帮了行动党一个大忙。”
趁民主党上个月庆祝30周年党庆之际,徐顺全(48岁)接受本报专访时谈到当年民主党与詹时中的决裂,声称当詹时中提出要辞去秘书长职位后,他曾三番四次尝试挽留,但对方去意已决,不为所动。
罗文丽读了报道后,认为徐顺全只说了“一半的真相”,因此主动联络本报,表示想说出她所知道的故事的另一半。这可是她陪着詹时中在政坛打拼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坐下来和记者谈政治。
她所讲述的另一半故事,是尽管民主党中委会起初的确有尝试挽留詹时中,但最终还是中委会召开纪律审讯,决定把他逐出党。
她表明自己是得到詹时中的授权,出面把这段往事交待清楚。身为詹时中的枕边人和他30多年政治生涯的亲密战友,她也最清楚丈夫的看法。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她也找来人民党主席沈克栋一起受访。他曾任民主党中委,在民主党爆出开除詹时中风波时是党干部,当时曾充当詹时中及中委会之间的调解人。
徐顺全在詹时中辞去秘书长职位后,从副秘书长身份升为代秘书长,并在两年后当选秘书长,直至今天。
罗文丽说:“如果他真的想挽留詹时中,他大可谢绝代秘书长的职位,或当中委会针对是否对詹时中采取纪律行动作出投票时,跟卓金桔(民主党前候选人)一样,反对把他逐出党。”
在那场关键性的纪律审讯中,13名中委当中只有卓金桔一人反对开除詹时中党籍,另一名中委陈秉权则弃权。
沈克栋成立人民党 接应詹时中
当詹时中在政治上几乎走投无路时,被罗文丽视为最忠实支持者的沈克栋遂在1994年脱离民主党,并在同年11月成立人民党,准备接应随时可能失去党籍的詹时中。
沈克栋说:“如果中委会要降詹时中的职,那还无所谓,但他们却硬要把他逐出去,让他失去国会议席。如果詹时中还能保留民主党的党籍,我就没必要另设一个政党让他加入了。”
罗文丽强调她决定受访,不是要说徐顺全的坏话,也不是想跟他抬杠。
“我只是要说出事实,以正视听。而为了我的丈夫,为了让年轻一代的人了解Uncle Chiam(詹时中的昵称),我必须站出来作出澄清。他不曾背弃民主党,当我们被迫离开时,内心是非常痛苦的。”
她注意到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因不知道那段历史,似乎对詹时中与民主党决裂的来龙去脉一知半解。她担心他们听信一些人,误以为詹时中当年不顾旁人的极力挽留,执意背弃民主党。
“这些年轻人可能因为敬爱詹时中,而认为他即使作出了辜负民主党的行为,还是可以原谅的。然而,事实是詹时中是被逼走的。”
詹徐决裂始末
以下是罗文丽讲述的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1993年4月5日至14日:徐顺全绝食抗议是导火线
詹时中在之前一年,把徐顺全引进民主党,成为马林百列集选区补选的竞选团队一员。他是一名博士,又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精神科心理学讲师,加上能言善道,立即被视为反对党的新星。罗文丽表示她和詹时中当时还以为找到了政治继承人。
然而,反对党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徐顺全担任国大讲师时,因被指滥用大学的研究基金,把妻子的博士论文邮寄到美国,而在1993年3月被大学开除。他随即指责大学此举含有政治动机,目的是对他进行政治迫害,于是打算采取绝食抗议行动。当他遭国大开除的事情公开闹大之后,当年一手把他带入国大的社会工作与心理学系主任、行动党议员华素博士还在国会上爆出他对出差时的德士车资报大数,又没附上车资收据。
一手引进政坛的新星所采取的抗争方式,与詹时中向来所倡导的较为温和的表达方式大有出入。对此,罗文丽说:“在展开绝食抗议之前,徐顺全有来我们家找詹时中商量。詹时中不是很赞同他这么做,并告诉他应该先跟中委会讨论,在得到中委会的支持后,再跟大家一起商量应以什么形式展开绝食。”
不过,徐顺全却没征求中委会同意,便于隔天立即在家中展开绝食。
罗文丽说:“他绝食还喝葡萄糖水,民主党因此成了笑柄。而詹时中是党魁,自然也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所以,他才会想到向中委会提出动议,以谴责徐顺全。”
1993年5月17日:盛怒之下辞去秘书长职位
晚上近11时,詹时中开完中委会会议后,从徐顺全家回到自己的家。罗文丽记得他当时显得很愤怒,但是什么都不说。不久后,关汝经等几名中委追上门,尝试说服他改变辞去秘书长职位的决定。
她这才从他们口中听说原来中委会的其他13人都不支持他提出的谴责徐顺全的动议。詹时中认为这是他们对他的不信任动议,盛怒之下草草写了一封辞职信,便拂袖而去。
据罗文丽透露,她和沈克栋后来都劝詹时中重新考虑辞职的决定,而当时詹时中其实也还在斟酌,并没铁定要走之意。不过,沈克栋等人的调解失败,中委会在一个月后公开宣布詹时中已卸下秘书长职位。
1993年7月16日:詹时中向记者数落其他中委的不是
当天应邀在新加坡报业俱乐部所举办的演讲会上讲话后,詹时中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时对民主党几名中委的人格和处事方式作出尖锐的批评。中委会认为他的谈话严重打击了民主党,两天后发信要他出席纪律审讯。
1993年8月6日:被判政治死刑的一天
1980年的这一天,詹时中满怀期望地向国人宣布他即将创办新加坡民主党。13年后的这一天,他却落寞地走出民主党在汤申路租下的办公室。他当时刚在一场持续了四个小时的纪律审讯中,被判违反党纪,并被开除党籍。而把他逐出党的13名中委,很多都是他召集和引进的,包括徐顺全。
罗文丽说:“在去之前,我们还以为中委会有可能不计前嫌……但其实他们早已决定要定詹时中有罪。”
她说:“他们越是质问他为什么在报业俱乐部这么说,他就越恼怒。当他讲话的语气越不客气时,他们就越被惹火,到头来双方都在气头上。如果他们允许我进去,我就可以安抚我先生,那历史可能会改写。”
她形容当晚在办公室外的气氛是紧绷着的。由中委会组成的审判团只允许詹时中孤军作战,副主席黄汉照甚至找来一帮彪形大汉守在门外,不让支持詹时中的干部进去声援。两帮人就像在投票站等待公布选举结果的不同政党的支持者。
那场纪律审讯,几乎是判了詹时中的政治死刑,由他耕耘了十多年的政党看似将断送在这些他一手扶持的人手上。
沈克栋当年扮演调解人角色,尝试让双方达成妥协,因此对詹时中被逐出党的过程相当清楚。他认为詹时中的为人太直了,讲话过于武断,容易得罪其他中委。
另一方面,他也对徐顺全等中委说:民主党当时有三名议员,就好像一家公司有300万元缴足资本,不可能无端端地把其中100万元拱手相让。而当你作出这么激烈的行为时,选民将对你失去信心,那你手上的另外200万元也将化为乌有。但是,他们总是不听我说,还认为下次大选肯定会赢,甚至还能组成政府。”
1993年8月20日:被民主党开除党籍
詹时中在律师楼办公,忽然收到中委会寄出的急件,正式通知他已被民主党开除党籍。
罗文丽说:“当我们收到信时,感觉很受伤害和受背叛。这是非常令人震惊,也是非常难堪的局面。全世界都在笑我们。”
中委会也在同日把这项决定通知国会议长,而大批记者也接获通知,第一时间围向他的办公室。
“我们当时在着急地讨论如何保住国会议席,感觉就像在打战,四面楚歌,需要护城,哪里还有精神应付记者?所以,我们连踏出办公室半步,出去用厕所都不行。”
回想起詹时中如何在1991年大选时,为民主党其他候选人奔走,极力帮他们拉票,而林孝谆和蒋才正分别当上武吉甘柏和义顺中区议员后,却又不懂得饮水思源,甚至得意忘形,罗文丽更是一阵心酸。
“他是创党人,他们却一脚把他踢出去,这么残忍的事你可以相信吗?我丈夫还为此做恶梦。”
顿时间,詹时中不只失去他一手创立的政党,也失去他多年来为民主党辛苦筹得的13万元捐款。就连好不容易打入选民心中的民主党“火箭头”党徽,都只能成为别人的嫁妆。
1993年12月11日:詹时中反败为胜
詹时中在五天后申请到高庭的禁制令,禁止民主党中委会执行把他逐出党的决定。
经过九天审讯,高庭在12月11日裁决中委会开除詹时中党籍的决议是不合法和无效的,他因此也得以保住国会议席。
这种保住议席却众叛亲离的日子,一拖便是整整三年。当国会在1996年12月解散,定隔年1月举行大选时,詹时中也正式退出民主党,加入沈克栋为他组织的新加坡人民党。
1997年大选,詹时中成功捍卫波东巴西区议席,林孝谆和蒋才正则失掉原有的议席。民主党从此无法把候选人送入国会,詹时中则蝉联至今。
自从分道扬镳后,詹时中和徐顺全就再也没有直接接触,直至去年九月在革新党庆祝成立二周年的晚宴上碰面,徐顺全主动上前跟他握手,还谦恭地问候这位把他带进政坛的政治前辈。
“我们也认为现在也许应该是尽弃前嫌,向前看的时候。因此,当我们去年庆祝詹时中担任议员25周年时,也邀请徐顺全出席。因为反对党团结,毕竟是好事。”
罗文丽说:“那几年打官司的可怕日子,本来已经是尘封的记忆。但是,最近读到徐顺全受访时说他当年是如何挽留詹时中,尽是一面之词,却又勾起了旧疮疤。”
最后她还幽幽地说:“当民主党庆祝成立30周年时,主持晚宴的本该是我的丈夫。民主党虽有透过手机简讯托人邀请我们出席,但我们没去,毕竟还有点敏感,要我们怎么去?”
-联合早报
游润恬
2010年03月28日